奶奶打电话来了。她用那苍老的声响说着家乡方言,语音中似是混杂着些许嘟嘟囔囔之声,时我听得愈加含混不清。
“十一要到啦……家里的鸡下了许多蛋……你们什么时候回家来呀……还有那大狗不见了,估摸着,是狗肉估客给抓去了……”
我一言不发地把话筒递给爸爸,去收拾明天要用的东西。
爸爸固执要在中秋节那天回去与奶奶团圆,我没有反对,虽然明知路上会很堵。
车子在路上缓缓的爬了十三个小时,八点,咱们到了奶奶家。吃过早已凉了的团圆饭,我拉着奶奶到了外面的庭院。
奶奶叹了一口气,她明白我的心意,继而幽幽地说道:“村子里不少狗都被抓去了,它呀,也老了。”
我望着奶奶那似乎永远愁眉不展的脸。
她老了,它老了。
大狗被奶奶养了十多年了。它没有姓名,我也没给它起。农村里的狗有什么姓名呢,小时是小狗,大了就是大狗。
我想起我第一次见到它,它狂叫着朝我冲过来,我害怕地躲到妈妈的身后。
奶奶给了它一拐棍。我用一块馒头“收购”了它,从此便在村子里“耀武扬威”。每逢看到前面有别家的狗,胆怯的我便叫它开路,果然风平浪静。
它喜爱跑来跑去和游泳。游了泳上来总是一抖毛,水珠四溅,我便离它远远的。
阳光下的水珠是透明的,也是彩色的。
它是一只鲁莽的小狗,我是一个傻傻的小孩。
它一天六合长大,我发现它的眼眸似是变得深邃起来,这时候我便在心中暗暗称“它”为“他”。
他开始爱睡午觉了,总趴在暖融融的地砖上,四肢舒展着,耳朵却竖直着不住的抽动。
他不再是最初的“愣头青”,如同多了一种虎虎生威的大将风仪,我私下地把他比作《三国演义》里的老将黄盖。
可他终究不是黄盖。他没有人类那么多的心计,也没有人会把黄盖抓起来大卸八块然后煮了吃。
可他的命运该是这样的吗?我亲爱的小伙伴,忠诚守家的大功臣,他的命运,就该是这样的吗?
我不知道这从前的净土何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?这里的人们为何也跟上了这样的潮流?这究竟是所谓的开展,仍是堕落?
我也吃猪肉、羊肉、鸡肉,我也吃。或许我没有资历这么说,或许我该默许,我该承认。但我的内心实在无法接受我专一的动物朋友竟是这样的死去。
我不是他,我也无法幻想当他从前我比信赖的“人”提刀向他走近时的景象。我只是想看看那双眼,看看那双眼里,盛着的是怎样的震动与苍茫?
那究竟是一双怎样的眼啊!
我祝福你现在生活在天堂里。
农村的星星好多,好亮啊。
我如同看见有一颗星,尽力的朝我闪着,闪着。
闪着,闪着……